雪花酪 为什么叫酪又不是酪?
▌呼延云
又到了赤日炎炎的时节,虽然穿着背心短裤、坐在空调房里,也还是觉得暑气逼人,但快乐的事儿也是有的,比如西瓜啤酒可以敞开吃敞开喝了。至于冰棍冷饮,更是防暑降温必不可少之物,尤其现在各种雪糕制造厂家花样迭出,连东北铁锅炖和长沙臭豆腐口味的都出来了,估计要是把全国各地的雪糕凑到一起,妥妥地能开它个“满汉全席”。
假如把时光倒退一百年,老北京最早出现的也是销量最大的冷食,还得说是雪花酪。
一 “酪”和“雪花酪”并非一物
雪花酪最早出现在什么时候,各种老北京的史料说法不一,比如民俗学者张善培先生认为,其早在明清时就出现了雏形,最初叫“雪茶”,但雪与“血”同音,达官贵人们听了不舒服,就在中间加了一个“花”字,叫“雪花茶”,后来又逐步演变成雪花酪。而在出现时间上相对比较清晰的记录,是学者翁偶虹的一段回忆,他说在民国四五年,即1915年和1916年左右,“北京始有土法冰激凌,亦名雪花酪”。
有些不够严谨的文章,常常将老北京的“酪”和雪花酪混为一谈,其实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食物。酪的出现要早得多,早在元代《饮膳正要》中就有记载。《光绪顺天府志》有记:“牛酪,按用牛乳造之,造法,将酪入釜,熬以冰糖,搅之,乃倾出,罐盛,待冷,面结浮皮,如豆腐皮然,捞取,用冰置罐外,渐渐凝成矣,味甘而凉。”这种制作手法据说是由蒙古传入京城,在旗人中风靡一时。《燕都小食品杂咏》这样称赞酪的色香味俱全:“鲜新美味属燕都,敢与佳人赛雪肤。饮罢相如烦渴解,芳生齿颊润如酥。”这里用了司马相如患有消渴症(即糖尿病)的典故,不过从酪的配方和制作工艺来看,恐怕吃多了只会加重病情吧。
酪在老北京人的回忆中是极美味的食物,比如民俗学大家邓云乡先生就说:“端上来时,碗上冒着冷气,奶酪上放一片鲜红的山楂糕,或几点金黄的糖桂花,吃在口中,寒沁舌喉,甜润心脾,似乎任何奶制冰点,如外国的什么‘樱桃圣代’、紫雪糕等都无法比拟。”但此物昂贵,能吃得起的人并不多,学者翟鸿起先生就回忆说:“当时一碗奶酪的价钱相当于一斤玉米面的价,一般平民户的孩子极少有买的。”民俗学家白铁铮先生也说,这是“中上人家”才能吃得起的美食,“因为那时候没有冰淇淋以及其他冷饮如可乐之类的。”所以夏天中午常叫酪铺送一桶酪来——可不是天天吃,而是有客人来,或者过生日才有此消费。
老北京出名的酪铺不少,比如甘石桥的二合义、东四牌楼和西单牌楼的酪铺等,但最有名的当数前门外门框胡同的“奶酪魏”,在邓云乡、白铁铮和梁实秋等先生的笔下都有提及:“他家的酪,牛奶纯而新鲜,所以味道与众不同,大碗带果的尤佳,奶酪里面有瓜子仁,于喝饮之外有点东西咀嚼,别有风味,每途经其地,或散戏出来,必定喝他两碗。”
不过对于大部分北京人而言,酷暑时节,顶着日头走到酪铺,远不如等小贩挑着担子到胡同里叫卖时再吃更方便。翟鸿起先生回忆:“一个人担着两个直径二尺左右的木桶,上盖白布,桶内装得满满的码放整齐的兰花小白瓷碗,碗与碗之间,有一块小木板,就像码放蜂窝煤一样,碗内是洁白的奶酪,清爽香甜。”他记得那个常年在他家附近卖酪的小贩年纪在四十岁上下,“修长身材,长方脸,穿蓝布长衫,腰系青布褡包,长衫的前襟斜掖在褡包里,肩上放着一块毡垫肩,挑起来颤悠悠,还能不撂下担子倒换肩”,而吆喝的声音也很简单:“酪——噢!”读到翟先生这段文字时,我脑海中甚至能浮现出那个在洒满阳光的胡同里渐去渐远的背影。
二 “打水小人”助张麻子发家
庚子以后,洋人进京者越来越多,随之也有很多外国的东西陆续传入北京,比如冰激凌,但价格很是不菲,绝非普通老百姓能吃得起的,于是出现了物美价廉的替代品——刨冰,这大约是雪花酪的前身。刨冰用天然冰制作而成,就是把冰块儿放在刨床的圆盘子上卡住,手摇或电动转动圆盘上的刨刃子,对冰块进行切削,冰块的碎末从圆盘的缝隙掉落到下面的瓷盘上,再浇上由色素、果味香精和糖水配制成的彩色调汁。这种食物价格十分亲民,但最大的问题是制作的机器十分笨重,只能在固定场所售卖,没法儿走街串巷,而冷饮销售的旺季恰恰是歇在屋里都唯恐中暑的大热天儿,谁会为口刨冰跑到街面上去挨一顿大太阳的炙烤呢,所以,取而代之的雪花酪就出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