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勇敢之后

2020
07-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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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D01 / 综合整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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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次勇敢之后

张杰站在当年案发现场楼下。

张杰的各种证件。

张杰正在画虎。

  张杰画的老虎。

  老虎

  收到判决书后的那几天,张杰画老虎更疯狂了。入伏后,开封的天气闷热,他居住的旧城区正在翻修道路,空气里混杂着尘土和水泥的味道。家里客厅没空调,有时他一整天都伏在餐桌上作画,肘下垫着收集来的超市促销页和男科医院广告,这些油光的纸张被汗水浸透,磨损掉色。

  第一次到他家时,我很难确定眼前是不是一间真正的客厅。因为房子在整栋楼的拐角处,“客厅”呈三角形,除了一张焊接过桌腿的餐桌、几把简易的凳子外,再也装不下别的物件。

  他在客厅墙上围了一圈铁丝,用来挂画。房间太小,画的老虎又太多,只能层层叠叠地挂着。偶尔一阵风吹来,“老虎”呼呼啦啦地飘起来,横的、竖的、凶狠的、温顺的,还有看起来“呆头呆脑”的习作翩然显现。

  最外层的新画上,右下角都多了两个篆字章印。官司胜诉后,他花60多元钱刻了章。他自豪地介绍,两方印章,一方是“见义勇为者”,另一方是自己的名字。

  盖下这块“见义勇为者”的印章,他等了24年。根据法院认定的事实,1996年4月一个下午,21岁的张杰骑车去离家不远的迪士高舞厅,撞见5个流氓欺负两个女孩,他出面劝止却遭报复挨了4刀。

  事后,两个女孩消失不见,伤人的歹徒也没抓到。谁也不相信,平时被大家戏称像“小妮儿”(河南方言,指女孩)的张杰会那么勇敢。缺少见证的“见义勇为”逐渐成了空谈、牛皮,变得越来越飘渺,最后只存在于他和父亲的争吵里、他深夜的梦中。

  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,他得知其中一个被救女孩的下落。辗转寻找后,他再次出现在对方面前。时隔20多年,当时的两个年轻人如今已经步入中年,张杰想听到问候和感谢,却没得到任何回应。

  心中压抑多年的委屈、愤懑终于爆发,这之后,张杰决意要为自己正名。去年10月,他把这个当年获救的女孩告上法庭,要求赔偿他因救人受伤造成的经济损失,金额为10元。

  今年6月,他胜诉了。接下来几天,他没日没夜地画老虎,送给采访过他的记者、前来慰问的企业家,以及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。每幅画都盖上“见义勇为者”印章,他说灵感来自他钟爱的电视剧《水浒传》,“打虎者武松”是他心中的一个英雄。

  现在,他也几乎成了一个英雄。官方对他“见义勇为”称号的认定还在申办流程中,当地媒体已经把他的照片放到头版,占了整个版面,标题是《英雄不哭》。采访期间,我碰到一家企业登门拜访,他们站在张杰家逼仄的客厅里,嘴里不断强调着此行的目的——“向英雄致敬”。

  我无法确信他能否被称为一个“英雄”。他缺少上进心,甚至有些懒惰,喜欢怨天尤人,因此我一度怀疑他“见义勇为”的真实性。至少,他与我心中“英雄”该有的样子相差甚远。

  他的缺点太多,以至于会让我忽略掉他的善良,忽略掉他比很多人更有正义感,更勇敢。数日以来我听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“我太不容易了”。

  

  到开封的第一天,张杰和我约在大相国寺门口见面。在道路随意延展的老城区,他实在无法提供自家的具体位置,这些家门口的千年古迹是最好用的路标。

  张杰的体型算得上挺拔,一米八多的个头,肩膀厚实。因为脖子有些前伸,再加上下身那条略显肥大的米色休闲裤,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瘦弱。裤子有松紧带,但他还是扎了条皮带,深色T恤塞进裤腰,没有太多皱褶。

  只要出门,他就会戴上一顶鸭舌帽,用来掩盖已经谢顶的脑袋。天气太热了,他不一会儿就要从裤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,摘下帽子,擦拭头上的汗珠。

  从大相国寺门口出发,穿过一条热闹的巷子,在一棵大榆树下拐弯,就到了张杰家。他边走边向我介绍,这条每天都要经过的巷子,原本是条河,北宋年间两岸青楼林立,胭脂粉黛把河水都染了色,所以叫胭脂河。

  如今,这条街汇集了早餐店、肉铺和干菜店,几个老板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摇着蒲扇,等待顾客上门。裁缝直接把缝纫机搬到门外,戴着眼镜头也不抬地赶制衣裳。

  巷子的另一侧是一处考古现场,换上破碎锤的挖掘机正在叮叮咣咣地拆除地面上的建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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